国家气候中心丁一汇研究员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

曲得起，受得了，这是道家的风骨。

……尧舜之治天下，岂无所用其心哉？亦不用于耕耳。这该算是杨朱思想的最终的结晶，放射出的决不是自私自利的光芒，他的贵生、为我、爱生等宣言的真正归宿或原有底蕴，其实竟然是公天下而反对私天下，这与墨子的兼爱、尚同不是相通么？所以，墨子杨朱其实是殊途同归，墨可通于杨，杨可通于墨，孟子看得很清楚： 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墨（《孟子·尽心下》）。

如果说墨子的兼爱，含有劝诫这些当今之主们能兼爱到民，百姓，则与孟子的与百姓同之，与民同乐思想，也可算相去不远，然而孟子对墨子这些话似乎视而未见。……今王公夫人，其所富，其所贵，皆王公大人骨肉之亲、无故富贵、面目美好者也。）郭沫若从《墨子·非命》篇找出了君有难则死，出亡则送的墨家主张，并以齐国晏婴的话以印证，说明在这个问题上，墨子与晏婴一致，理论上仍不能与殉葬陋习根本断绝。朱子解释说：杨朱但知爱身，而不复知有致身之义，故无君。颜回是一介逸民，即没落贵族子孙，庄子的身分当与颜回差不多。

总起来说，杨墨是违背了孟子所阐释的仁义的宗旨。孟子劝诫齐宣王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劝诫梁惠王与民偕乐，故能乐也。这些聪明的实利主义者才不会有避世游戏这样的想法。

彻底的游戏，还不只是不在乎生死，不只是消解对宇宙的终级期待，而是连自我是谁也不肯确定。因为以这种灵活游世的方法来保全生命就必须不在乎一切原则和尊严，把生命变成毫无意义的行尸走肉。所以多数隐者的出发点固然是认真的，归结点却是温和的。庄子把这叫做观化，就是观看万物的运化。

兵役徭役来了，正常人要逃匿躲避，他可以大摇大摆，政府赈济贫困，他又可以安享三钟米十捆柴。所以，庄子干脆把一种故意不肯负责任的游戏态度贯彻到底，不仅游戏地对待现实世界，而且游戏地对待个人生死，游戏地对待人生一切可能的期待。

非从这一层意思，不能准确理解庄子游世之说。行尸走肉主义，是故意以从身躯到品质都残缺不全的样子来与黑暗世道周旋。这种层叠的梦境，喻示存在的背景构架一片混沌，毫无坚实性稳定性，而且看不到通向坚实稳定的可能。这种故意的戏弄姿态（特别是生死问题上），表明庄子在重生的隐者群中开出一个独特的新思路。

那么人生在世怎么办？庄子提出一个办法，就是干脆放弃寻找个人出路，一切认从命运摆布。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或在梦中（也可能是梦醒以后）变成它物诸如蝴蝶之类。活命就行，并没有什么原则，没有什么精神上使人安慰的东西。

孟子挖苦说，除非他变成蚯蚓钻到土里，否则清静的愿望就不能实现。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闲暇者之所好也。

（《列御寇》）庄子穿补丁的布衣见魏王，魏王说何先生之惫也？庄子说，一个人不能行道德才叫惫，穿破衣只是贫，不是惫。这其实也是隐者思想传统之中的根本问题。

同理，他也不再拒绝任何东西。这形象中包含着隐者群体对社会现实失望以后转向个人生活的最后希望，这希望不仅是为了个人可以活着，而且是为了有意义地活着。把左臂变成鸡，右臂变成弹，把整个人变成鼠肝虫臂，这当然都是夸张，人是不可能变成这样的。必须使自己能在某种程度上向存在妥协，接受一个被既已如此这般安排好了的世界，并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有意义的支撑点，生活才能有一层温暖色调。活在这个世上已不值得再认真坚持任何东西了，那就干脆以从身躯到品质都残缺不全的样子，来与这残缺不全的世界周旋。在一般人通常重视的诸如个人利害、前程一类问题上，隐者也有意地游戏处之。

这一点却不幸向来少有人注意。表面看来，庄子笔下的游世者非常能接受被如此这般莫名其妙安排好了的世界，但是他们坚决不承认这个世界有任何有意义的事务，决不肯因为妥协（承认可能有某种意义），而使生活带上一丝温暖。

游世作为一种故意提倡不负责任和不认真的生存态度，则较少有人予以重视。世俗人众就是演得太投入，隐者一流人就是拒绝演，这都是做人太固执。

人的生命怎么是这样脆弱卑微的东西，一下就被毁灭成一团不堪入目的血肉？这种强烈的羞愧感激发了埋在拉里心灵深处的宗教情绪，使他走向印度，向古老的东方宗教寻求对生命的解答。问题是应当怎样理解庄子思想这种不要尊严的混子气息？庄子本人是这样的人吗？庄子自己曾用这种游世滑头的方法处世吗？庄子说为恶无近刑，讲支离疏以怪病谋求好处的故事，他是认真地向世人推荐自以为得计的处世之道，真的因为小计巧保全自己而沾沾自喜吗？从《庄子》三十三篇基本倾向看，我们认为庄子根本是一个认真的人，是一个十分重视生存的精神质量的人。

甚至随遇而安的心情都与这种周旋到底的悲愤相关。庄子彻底的游戏姿态，还表现为从本体论意义上拆除人内心深处对宇宙的信赖，把人生可能获得某种稳定未来的期待从根本上摧毁。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钟与十束薪。人生在任何意义上都处于一种没有稳定根据的境地。

究竟是庄周梦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为庄周，这是搞不清楚的。我认为这种宣扬，是一个天性认真的人因为愤世而故意否定自己的认真，是以潮弄自己所属的人类群体，来表达对黑暗不可理喻的存在彻底不负责任（不认真）的激愤心情。

（《大宗师》） 这里才是游戏姿态最彻底的表现。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

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

一切能使人灵魂软化下来的可能稳定前景的诱惑，都被庄子以嘲弄戏谑的言辞揭穿为骗局。游世思想的本意，也要为个人寻找出路，但是庄子对世道黑暗看得太深，因此觉得传统意义上的个人出路根本不可能，个人是找不到安居之地的。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庄子是以故意夸张的游戏姿态对抗存在的黑暗和无理性。在前面两节里，我们分析了庄子如何以故意的戏弄姿态处理隐者最后郑重坚持的东西，自尊自适的个人生活和生命本身。

可是游世却是庄子思想的重要部分，人生面临那样深广的痛苦，如何找到个人解脱的道路，这在庄子哲学中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如《孟子》中提到的许行，《吕氏春秋•异宝》中提到的江上老人都是。

当然，学术界非常重视逍遥游，但这是因为逍遥游涉及追求精神自由这一通常引起人们敬意的话题。）战国时的隐者未必都能像陈仲子那样高傲狷介，但是在隐居避世中坚守某种对个人形象的自我期许应是很普遍的。

我把这种观点称为行尸走肉主义。而庄子的游戏姿态是有意识地突破一切限度，不再保留任何认真的东西。